靜靜地不動一整晚是暗部時常要做的事,沒甚麼特別。
這晚也是,沒甚麼事發生,通常只要等待時間過了一半,他們就會開始發愣,放任自己的神經注意周遭,但神志環遊於附近、身體休息。
但今晚,卡卡西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滿月的影響,據說那圓滿之圓帶有的魔力有著神奇的力量。沒人告訴卡卡西到底那是怎樣的力量,但他偏過一點點視線,讓鼬可以進入他的世界裡頭。
他一直讓鼬進入自己的世界,不知道那傢伙有沒有發現。卡卡西每每意即此,就不自主的勾起嘴角。
鼬可能覺得卡卡西不把他擺在他的世界裡吧?但其實不是這樣。因為鼬……是在四代目……波風死之前就認識的,是他允許存在他世界的存在。
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該冷如冰塊,該當一個標準的忍者。但實在做不到,他沒有辦法放下。他對父親的死執著,但帶土的眼睛卻強迫他去看向真實。事實上,卡卡西憎恨的是他自己,從不是他人。是那個在父親任務失敗後,逃避一切、逃避父親求救眼神的無用男孩,是他。卡卡西知道自己錯了以後,卻發現那個對他好的人已經死了。
其實卡卡西是喜歡帶土的。因為帶土看著他。
哪怕帶土很傻、資質總及不上他身上背的那個家族,哪怕帶土大剌剌的總不把心帶上,但他總看著卡卡西。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同情他、沒有被他的才能影響,認真對待他如普通人的人。
卡卡西後來回想,必須承認,他開始了解到帶土給了他些甚麼。
是那隻眼睛,不是紅色中鑲嵌了兩道月牙。而是那清明純真、沒有沾染一絲濁氣的靈視之眼。
從有了它以後,他開始看到真實,那他從不願意看的世界。
倦鳥歸巢,在熟悉的樹枝上空盤旋悲鳴。之上原築有巢,卻在其翱翔於風中時翻覆落下。鳥只能痛苦地呼喊鳴叫,至聲嘶力竭方休,但仍吐不出哽在胸口裡的辛酸絕望。
最後,鳥落地時,發現地上亦有一番安穩。
他的安穩在哪?還在嗎?那他又在哪?
突然一陣騷動,從地面傳到樹上,卡卡西一瞬間繃起身體,其他兩個男人也是。他們的眼睛整齊地對向同一個方向。在一排喬木之後,在一叢叢矮灌木之下,卡卡西冷然地接受鼬與止水的詢問,一點一點地將頭低下,同時也將手緩緩上舉,幾乎觸到背上的武士刀。
這些事接近在一秒裡完成,但之間沒產生半點聲響。
在銀髮麗人下方的兩個人逆著月光,月亮似乎偏愛那銀髮,幾近貪婪地不放過任何一絲撫摸它的機會。卡卡西看向他們兩個,對上眼,紅瞳笑了,青瞳洋溢冷漠,又散發嘲諷。
卡卡西就這麼帶有詭麗的端莊,拔出那柄刀。同時,襲向他們的不明忍者也露出蹤跡。
隨手一揮,刀壓四濺。
就是在等著這個宣戰布告,鼬與止水默契十足地一同閃身,各朝一個敵人攻去。
如果要說這是單方面的殺戮的話,卻帶有太多的端莊,偏似獻祭。這一切都被包裹在冷色調的氛圍裡,寂靜淒涼。他們解決敵人的速度太快了,以至於一切像是不停歇的刀斬刀落,打一場贏不了的仗。卡卡西知道諸侯們對忍者的命視如糞土,但這種不會勝利的循環永遠發失,諸侯應該也知道白白浪費錢去投擲在深不見底的坑裡頭是愚蠢的。
但似乎寧靜是份假想,只允許孩童在裡生長,直到有天他們長得太大,突破了保護網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也許自己是落網之魚。血濺到卡卡西的面罩上,先是渾圓的紅珠凝結在黑土上,一下就被吸進深色裡,看也看不到。
落出保護網的魚。
所以他從不知道世界是有寧靜的。
甩掉憑藉執念硬是黏在刀上的血,就像他輕鬆甩掉那些追求者一般,速度快而毫無感情。
被殺戮情感撩起體內欲望的兩個男人看向卡卡西,對方也在看著他們,然後卡卡西又笑了。
鼬震撼於那笑中存在的份量,還有卡卡西沸騰的慾望是如此冰冷,人看了以為是熱的,摸下去瞬間也似乎是熱,但一瞬收回來手,留下的不是燒傷,而是一片一片凍碎凍裂的粉狀物。
那是多麼綺麗的畫面?
鼬可以聽到離他不遠,但離卡卡西更近的堂兄嚥下一口唾液,盡其可能的壓下撕毀卡卡西的衝動。
卡卡西曾經笑說,你們宇智波家的人怎麼都這麼禁慾嗎?這樣的話對小孩子教育不好啊。然後得到止水巴頭一個。
鼬第一次看到那風景時,有點不是滋味。畢竟,卡卡西不是隨便讓人碰他的,止水卻可以。
他應該一點也不懂,也不屑懂。卡卡西與宇智波家的恩恩怨怨都是單方面的,他可以想像家族中長輩對銀髮青年有多麼咬牙裂齒,一筆一劃地將仇刻在他們的血緣裡。但在乎的只有他們。
卡卡西跑近他們,擦過止水的時候停頓了幾秒,將唇貼得很近很近地對止水的耳呢喃,像賽蓮的勾引。說完他就一臉做錯事的純潔表情,跳到鼬身旁。
宇智波家最受人期待的天才心裡突然燃起一把火。他討厭卡卡西的輕狂,也討厭他對自己的瞭若指掌。是不是這份注視已經太明顯了?還是卡卡西對所有人都這樣?
他突然伸出手,握住卡卡西的手腕。
「鼬?」這一聲叫喊略帶有些驚訝,卡卡西不能說緊張,反倒是十足十地靜和。
也只過一會,卡卡西見鼬似乎沒放下之意,自己甩開他的手,又跳得更遠了。
「真不知道怎麼了?你們今天都怪怪的呢──」卡卡西揚起嘴角,眼睛卻冷淡了起來。
他不想理止水,更不想被與他相提並論。
卡卡西看了他們一會,眼睛又是盈滿同情,卻又十分地絕望。
也許,卡卡西的靈魂應該是裝在他眼上的。鼬想。
但那青色玉石瞳仁早已沒辦法再使用,玉這種東西,說是堅硬如鐵、火燒不壞、酸不侵蝕,但輕輕一摔就如叮叮咚咚的聲響,成塊跌地。
卡卡西自己的瞳孔上攀爬密布死亡的氣息。本應是嫩青色澤的麗瞳此刻已如添灰般的蒼綠。
是帶土的眼睛,那只紅色的眼睛,讓少年天才有地方安放自己的靈魂。
「走吧。」卡卡西又拉開一個笑,自己帶頭的往村子的方向奔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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